渔家女的父亲节（下）
我带着耳机，听着家乡的音乐广播，用专业的动作麻利地漂着衣服。摁着衣服把木桶里的水倒出去，正琢磨着怎么把水泼得好看，突然，一把钥匙就从木桶中顺水流了出去，到了湖中晃晃悠悠要下沉了。我眼疾手快，一把捞起钥匙。
妈今天居然是心不在焉地撒着网，眼睛可没有放过我这边。尽管我耳机的音量已经开到最大，我妈的怒声还是猛然涌入了耳膜：老东西又在乱丢车钥匙。我以为，妈会继续不断地骂下去，结果却突然杀了音，转过去恶狠狠地撒网。
妈口中这个老东西说的自然就是我爸。奇怪，昨晚回来的时候说是出门打麻将去了，怎么车钥匙在这里？
只是一闪念，广播里响起献给父亲节，一首乡音唱的父爱的歌，想到中午能吃到老爸做的狮子头和烧豆腐，越发不想回到那个全是普通话、吃的东西干巴巴的学校了。想到那个学校，就想到一个人。当然，戴着这个耳机，其实也能想到那个人。那个人，是我的前男友。我们都喜欢听比约克的歌，我的耳机坏了，他就说送我一个吧。然后看见他一连几天都在网上搜耳机，而且都是对我俩学生来讲很贵的铁山脚耳机。我觉得他太花钱，他自己用的也是一个很普通的耳机而已，当然最重要的是暗暗喜悦，盘算着也给他送一个相当的礼物。后来他递给我一个耳机时，我的眼珠和心脏都要掉出来了。这个耳机是如此的眼熟，连磨损都如此熟悉，这就是他用了一年的那个耳机。我看着他耳朵上挂着的铁山脚，只是颤然一笑，说，谢谢。然后，我居然什么都没有说，居然没有跟他分手。分手的原因，我已经装作忘记了，只记得我爸说，你早就可以分了，现在亡羊补牢也是好事。留着这个耳机，只是想提醒自己，至于提醒什么，我也搞得不是很清楚。
“现在插播本地新闻，昨天，一名张姓男子在龙须湖泛舟时，不慎落入水中，被过路的几十名游客记录下完整视频。。。至今仍在寻找中。”噢，我不也姓张？一时想不起除了我还有哪个朋友姓张。但不知道为啥，心里面总憋得慌。
虽然打手机很不符合被拍摄的渔家女的职业操守，但是，我还是给老爸打了个电话，打麻将也该回家了吧？“...不在服务区。”我的心比我洗衣服的手还凉了。
“妈，爸呢？手机打不通啊？”
“你爸不像话得很，从来都是打麻将不回家，害怕我们催还关机。永远都是这样，永远都改不掉。太不像话，太不像话，。。。”妈气呼呼地。
“妈，说实话。”
“他现在说不得，说两句就冲气跑了。稍微说一下，就受不了。从来都不对。。。他现在说不得，脾气不好得很，又小气。。。自己做得不对，为啥害怕别人说？一点儿魄力都没有，点儿都说不得。。。”
”到底怎么了？ “我不由得直起了身。
”他非要说我累了，到船上来帮我划，我就说了不应该这么做，他说，‘你就对完了，我做的啥子都是错的。' 我说，是啊，我是对完了啊，你是做的啥子都是错的啊，是这样的啊。“
”然后呢？“余光看到岸上的人在比划让我弯腰。
”然后就听到噗通一声。我就说他不对吧，从来都不小心，我指出错误，还不懂得感激，从来都不接受批评。。。我们老了都不够看病，我还不是天天要工作，他稍微工作下就要麻将。批评半天没声音，结果回头人都不见了。”妈妈继续数落着老爸，手上的渔网竟还没有停。
"你把爸气得跳河了？“ 我惊呆了，望着妈惊呆了。
”怎么可能，他脸皮厚得很。又不是第一次说他，何况我说的都是对的。说不定溜去哪里打麻将打得欢呢。“妈妈继续说着她的对和爸的不对。
心里像是有一万只鱼儿在咬。望着妈，再望着混浊的湖水，我不知道我都听见了什么。